被揍得鼻青臉腫、疊在一起的壯漢涕泗橫流，一個個都用驚恐害怕地眼神看著面前瘦弱不堪的少年。

人還是那個人，甚至體型、臉蛋都沒有任何變化，絕對是這個人沒錯了。

少年卻一掃之前眉眼間的陰翳膽怯，脊背挺得筆直，臉上還帶著邪性的笑容。

猖狂、恣意，傲慢到極點，是少年突然轉變後給他們的感覺。

揍完人之後，他長舒一口氣，心滿意足地離開。

幾個被打的死去活來的男人死死盯著他的背影，眼珠子裏浸透了怨毒的恨意。

絕大多數人遇見這樣的事都是畏懼驚恐的狀態，畢竟……那個少年太像是被邪祟上身了。

人類怎麽敢去招惹妖怪啊……

惡羅王靈魂進入人類的軀體之中，也學不會謹慎入微。他囂張慣了，走路的姿態都是大搖大擺、隨心所欲，透著一股鋒芒畢露的瀟灑。

成為人類之後一切都透著一股新奇，反正身死後也許他就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裏，所以他毫不擔心，並把這次體驗當成一次新鮮的玩樂。

他的態度散漫、逍遙，招三惹四、鬥雞攆狗，不該幹的事他都要幹上一遍，猖狂到了極點。

餓了就去打魚偷雞，渴了就摘山上的桃子吃。

一口一個汁水淋漓的新鮮小蜜桃，清甜柔和的淡淡香氣縈繞在鼻尖，帶著沁入心間的甜。

“嘖，還不來找本大爺。”

他過得雖然快活自在，可一個人玩著還是孤獨無趣。

也不知道這個名為羅羅的人類孩子是天生地養還是怎麽的，總之惡羅王跑出來胡作非為的這段時間。完全沒人來管。

他沒過多久就覺得沒勁了，惡羅王兇狠地啃著桃子，完全是把它當成某位神明的原形，下嘴時幾乎是一口半個，直抵桃核。

細數時間，約摸過了四五天的樣子，差不多混成一個野人的惡羅王下山了。

他頂著一頭放蕩不羈的頭發，還有不修邊幅的衣服，渾然不在意自己不拘小節的模樣。

但在臨近村莊時，瘦弱的少年還是止住了腳步。

要是這位爺真的半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，當初也不會頂著一張畫滿煙熏妝的臉，戴著大金耳環還有狼牙項鏈了。

他尋思著，要是木木野來找自己，看見他的天敵在成為人類之後混著這幅鬼樣子，心裏指不定得多得意。

於是心裏有點矜持想法的惡羅王轉頭去了村子裏常用的那條小溪邊，一步一步踏入清澈幹凈的水流中，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。

結果到了村子裏，發現無事發生。

人們臉上掛著尋常普通的表情，時不時和周圍人轉頭嘻嘻哈哈地說兩句，一派悠閑自在、其樂融融的美好場景。

這完全是任何一位神明看了都會暗中欣慰的景象了，但其中絕對不包括妖怪惡羅王。

他心裏燃起了一團小小的火苗，卻依然尚存一絲僥幸。

惡羅王隨手就抓了村子裏的一個人，“餵，村子裏面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嗎？或者說，有沒有奇奇怪怪的人來過。”

那人被嚇到，支支吾吾半天都說不出話。

“你是啞巴嗎？快點說啊！”少年不耐煩地催促道，態度極其兇神惡煞。

都被這樣威脅了，這個人不敢不說實話，於是結結巴巴地說：“……是有的。”

惡羅王嘴角翹起，笑意還沒落下，剛準備繼續問的時候，就聽見對方繼續說：“應該就是你吧，突然從村裏脫離出去，還亂吼亂叫，真的太奇怪了。”

“大家還以為你瘋了。”

被掐著衣領的人越說越害怕，生怕被對面這個瘋子逮著折騰一遍。

少年的笑容徹底消失，臉色陰沈沈的，憤怒地把手中抓的人甩下，覺得剛才精心去洗漱的自己就像一個笑話。

就連天邊飛過的烏鴉都在嘲笑自己，呼吸的空氣都是難聞壓抑的，他好想報覆世界！

癱軟在地上的人拼命喘氣，像是重獲新生。

可是擡頭註意到惡羅王臉上扭曲駭人的表情，他又被嚇得狠狠顫抖，有種下一秒就會被面前這人殺死的錯覺，他頓時被嚇得面白如紙。

太可怕了吧，這絕對不可能是以前那個說話大聲一些就會嚇得瑟縮發抖的羅羅。

——所以他究竟是誰？！

人類的臉上出現驚恐害怕的表情，正在默默躊躇著。

明明天邊的太陽光耀明媚，刺眼奪目，卻不帶絲毫的溫暖，冷得讓人心慌意亂。

惡羅王不知道人類的感情，他太驕傲了，從來不把脆弱似蟲子的人類放在眼中，怎麽可能會突然去在意他們的想法。

清瘦的少年神氣十足地進了村，後面翹著個二郎腿坐在石凳上，完全和以往溫和懦弱的狀態搭不上邊。

不但如此，他還出手搶了別人偷藏的小黃書。

那人臉漲得通紅，搶又搶不過，打也打不贏忽然一夜之間就變強的少年，除了在一邊憤憤不平用眼刀子剜人之外毫無辦法。

真是太過分了。

這臭小子是覺醒了什麽不得了的天賦嗎？

惡羅王才不管那麽多呢，這個人鬼鬼祟祟的在偷看奇怪的東西，以他惡人的直覺，篤定這人妥妥地就是在幹壞事，這不得沖上去加入對方那他還算是壞蛋嗎。

實在不行就搶了別人的好東西自己直接上唄，反正這種事他也沒少做。

少年拿到小黃文，漫不經心地翻了一兩頁，震驚得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。

正好被那遭到搶奪的人發現了，對方惡意地想著，這家夥活這麽大也沒看過這種東西吧。

尤其是還帶著插畫的，肯定是讓他長見識了。

不過他看的是兩名男性的，也不知道對方的世界觀會不會被沖擊，又會不會惡心得吐出來。

不過無所謂了，活該，誰叫這家夥要來搶他的東西。

惡羅王對被人的直觀惡意感受是很明顯的，在以往他絕對會把這個冒犯自己的小小人類打得死去活來。

但是……現在的他絕對是無心這種冒犯自己的小事。

手裏這本書簡直像是打開了他的新世界，讓他從此走上了一條一去不覆回的不歸路。

畫面中身體稍顯纖細清瘦的男人逐漸變幻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臉，強壯的則是日日夜夜都要相見的熟悉面龐。

思緒漸漸跑偏的惡羅王驟然回過神來，猛地把書給合上，他臉上飄著兩坨過分醒目的紅暈，神情覆雜，連忙跑路。

剩下被搶的人在後邊無助地大聲呼喊：

“欸，我的書啊——！”

……

當晚夜幕升起，點點星光鋪陳著流沙似的銀河，明月卻羞怯地躲在薄薄飄散的烏雲後。

呼吸愈發滾燙灼熱，潮濕、黏膩，綿長的熱氣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。

少年紅色的眼珠睜得老大，明晃晃地盯著洩進來的幾絲月光，他整個人都處於某種宕機的狀態。

腦子一片空白，剛剛沈迷於那種事情時快樂無比，緩了好一陣子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
所以……艹，太放縱了。

是在跟他開什麽玩笑嗎，他剛剛怎麽會不清醒地幹出那樣莫名其妙的行為，又不是妖怪的發情期，而且想的還不是別人，是自己仇敵那張冷漠的臉。

真他媽的＊＊＊，臟話不停往外冒。

惡羅王疑心是死敵給自己下了蠱，得逞之後正躲在哪裏偷笑他。

哈，要是回去後，那家夥最好祈禱自己扯讓他逮著了，否則自己也不介意嘗試一下桃子……究竟是什麽味道。

剛剛清理完身體，少年隨便給自己腰上裹著獸皮，露出這幾天鍛煉後稍顯精瘦和肌肉輪廓線條的身體。

窸窸窣窣的聲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靜，惡羅王敏銳擡頭，門外和窗戶邊突然多了幾點跳躍的火光，並且越來越近了……

……

其實吧，惡羅王是不在乎死不死的，人類的生命太脆弱了，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。

前提是，他不是以這種淒慘的方式死去。

——少年被緊緊地綁在木樁上，臉上還有反抗時留下的青紫痕跡，從細碎黑發下蜿蜒出一條血流，淌過額頭和鼻尖。

腳底半米下疊滿了一堆又一堆的柴火，周圍聚集著臉上滿是忌憚、厭惡和憎恨的村民。

他們是真的存了想要把對方殺死的想法，在恐懼的時候，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手刃仇敵。

“是，他突然性格大變，不是被妖怪上身了還是什麽！我們不能放任他這樣下去！”

“就算無辜的又怎麽樣，死他一個也不算什麽。為了全村的人，羅羅的犧牲也算是死得其所了。”

沒有人提出制止的話，性格陰郁沈悶的羅羅在村子裏的人緣本來就很差，他懦弱可悲，同情他的人更害怕未知的恐懼。

村民們眼中閃著狂熱恐怖的光，就連惡羅王這樣見多識廣的妖怪都驚了一跳，面上露出詫異的表情。

怎麽會這樣……這群人類，就像是被洗腦了一樣。

他忍不住一激靈，活活被燒死是他沒想過的死法，人類真是太殘忍恐怖了。

哪怕是對待同類也毫不手軟，雖然隨意虐殺妖怪的他也沒資格說這話就是了。

惡羅王也說不出任何求饒賣慘的話，他的驕傲不會允許他向這些脆弱的人類求饒。

瑰麗森冷的血眸冷漠地註視著這群叫囂著要把他燒死的村民，眸光殺氣沈沈，臉上也越來越冷漠。

不少村民都被他嚇到了，情不自禁地後退好幾步。

他們憂懼、驚惶……遲遲不敢動手。

仇視惡羅王的人類就混在其中，想到之前欺壓已久的家夥反抗並且打倒在地上，屈辱和亢奮就在他的身體裏長驅直入，跟點燃的火炬一樣澎湃。

殺死對方的想法就跟惡魔在耳邊低語一樣蠱惑人心，他三步化兩步地沖上前，點燃了火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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